短暫的生命~表弟的一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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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幾年前的一個夏日午後，揮汗如雨在一間老舊的廠房，昏暗的燈光下，照在幾位同事身上，默默承受在高溫中工作的辛勞，震耳欲聾的機器聲加上一臺大型電熱爐，更增加了廠房的溫度，混在裡頭負責調度工作進度的我，一樣裸著上身任憑汗水從臉上滑落。

徐仔(台語發音)：「烏俚耶典偎~~遠處傳來廠長高聲的呼叫！」「賀啦」！(回過頭來回應廠長)。

放下手邊的工作，一雙早已破損帶著油污的粗棉手套從手掌拉了出來。(呼！終於可以短暫擺脫悶熱的廠房)。

馬上帶著小跑步，直奔裝有冷氣的小小辦公室，一位會計小姐、一位會計師跟廠長三個人眼睛盯著光著上身的我，(有些尷尬的場面)讓我下意識的放慢腳步，想要拿起電話時，才驚覺烏黑油膩的手，眼明手快的廠長馬上遞來一塊麻布，順手接了過來拿起電話。

電話是家裡附近的派出所打來的，聽筒裡傳來：「你是徐XX嗎？」「這裡有一封從金門來的電報！」「找時間帶身分證來領喔！」

心中有些詫異，怎會有金門來的電報，腦海裡一陣思索，才回想起上個月表弟從金門寄來的信，信中看的出表弟情緒有些不穩，看完想著該如何去信安慰情緒不穩的表弟，卻一直擺在家裡忘了給他回信，這時不祥的感覺打從思緒裡驚醒！

從小表弟就把我當成最親的人，也是唯一能讓他傾吐苦水的親人，小學開始就暫住在家裡，(阿姨因為離婚後精神有些異常)，表弟有一個哥哥，當時寄住在某育幼院，偶而會回家看看媽媽，兩兄弟少有接觸，阿姨獨自一人靠著微少的補助生活，隨然精神異常仍可自理起居，表弟國中畢業後就沒再升學，也離開了暫住的我家，回去跟媽媽一起住，那段日子我還在就學，跟表弟的來往變的更少，許多事情發生，都是間接傳到耳邊，（當時年紀都不大，經濟狀況也不好，無法兼顧也是原因，）這也造成了表弟往後的坎坷生崖。

表弟國中畢業後，平日無所事事、遊手好閒，露宿街頭、公園是家常便飯，跟著一批不良少年到處廝混，抽菸、打架、調戲女生，幾乎幹盡了各種喪盡天良的事，表弟身上的各式刀痕日漸增加，佈滿了前胸後背，看了讓人心驚膽跳，有一次在路上碰到表弟，看到表弟手掌包著紗布，問起原因，他說前幾天跟人吵架，對方拿出匕首往他身上刺來，他一把握住對方的匕首，腳一踹對方，踉蹌的退了幾步，匕首也因此被對方連帶拉了出來，手掌整個開始鮮血直流，表弟顧不了再打下去就飛奔到醫院，縫了數十針，這些都還算小事。

最嚴重的一次，跟著幾位同夥打劫商店，被告結夥搶劫，結果經過律師辯護，改判恐嚇勒索，當時還未滿十八歲(忘了判幾年)，出獄後雖然性情改變不少，但是言行舉止卻多了江湖味道，在內裡阿(台語)的日子，就只學會捲老鼠尾跟一些皮毛刺青，外加滿口的黑道俚語，也常常聽他訴說裡頭種種奇奇怪怪的遭遇，雖想找工作，無奈身上多了刺青，找工作到處碰壁沒人敢用。

那時我剛退伍沒很久在工廠做事，(書沒讀很多只好做黑手)，經過數次勸說，才同意跟隨我到工廠，也因為我從旁陪伴，相安無事一直到兵單來，然而軍中規律嚴謹的生活(當時新兵訓練中心在新竹關東橋)，傳說中魔鬼訓練中心，嚴苛的訓練讓他難以忍受，心情低落，數度來信表示怕撐不住，我試著安撫、也跟他說大家都可以忍耐熬過，你也可以做到，這還是讓我不放心，特地跑去連上跟輔導長反應，希望輔導長多多留意表弟的言行舉止，怕有個萬一發生，輔導長答應會做心理上的輔導，好不容易終於熬到結訓了。

接著是抽籤分發地區，結果出爐是金馬(當時最怕的籤) ，事隔多年已經忘記表弟何時入伍，隨著部隊到達金門沒多久，就接到表弟的來信說已經來到金門，一切都還好，只是思念台灣的親朋好友，還有就是希望我能寄些錢過去，從來信中看不出有不尋常的語句，我也寄了一些錢過去，日子慢慢過去，有一段時間沒有表弟的來信，想必應該是適應了戰地的生活。

接續前面

到派出所領取電報打開來一看，整個人當場一陣昏厥，差點站不住腳，腦海裡不斷的迴旋，怎麼會這樣，是我的疏忽嗎？是我忘了回信造成的嗎？

回到家裡心中依然責問自己，為何沒有早日回信，為何沒有進一步的去關切，為何沒有去跟連上連繫，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，愧疚、懊悔終將伴隨我的記憶！

表弟在一個寂靜的夜晚，提著一桶汽油，獨自爬上金門太武山，在毋忘在莒勒石旁澆上汽油自焚，結束了短短二十幾年心酸、坎坷的歲月。

今天在後憲論壇，看了許多軍中的回憶文章，心裡不斷的湧起這段埋藏多年的記憶！縱使記憶已相當模糊，有些細節也隨著時間的流逝，只能略加潤飾，不敢多所描寫，文筆敘述不是很流暢，依然帶著愧疚的心，提筆寫下這段陳年往事，在事隔二十多年後終能完成對表弟的絲絲懺悔，不管表弟你在何方，表哥來跟你問候：「一切都好嗎？」雖然晚了二十幾個年頭！


五月二十七日凌晨四點十分於後憲論壇

這年輕人的一生，最後竟在部隊自我結束，不禁令人感慨...

我常想，進了部隊，接受不了磨練大多是白面書生(大專生)，而不是那些社會歷練豐富的人才對...
我後來稍有改變看法，有些我們覺得接受不了磨練的人，竟然安然無恙。而放手讓他去操，感覺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人，竟然過不了這關...

所以心理上的深層問題，我們沒有辦法面面俱到，更無法層層顧慮，要說輔導長的職責重大，不如說部隊本身就是一個心理沉重負擔的聚合體，可是，也不能因此解散部隊...

我想，上面案例的發生基礎點應該是在家庭，家庭無法溫暖後，年輕人在外的舉止便容易被其他不良因素影響，這案例一路看來，我覺得既歷練過江湖道上風浪的人，竟超越不了部隊，這其中一定還有我們無法解釋及看不到的問題...

戲如人生.人生如戲.
理性告訴我.這很常見.不是大事.

但「一切都好嗎？」告訴我.對任何事在乎是必要的.
人往往在下定決心做某件傻事時.最需要注意.
沒有不正常跡象.並不代表OK.

遠在馬祖的老弟.看完此篇文章.
我不禁想問"一切都好嗎?"

行為偏差的人還是有不堅強的一面
年少的行為並不代表以後都會這樣
我身邊也出現很多這樣的人
多點關心  久了他會了解的
學長心中的哀傷大家都理解
也相信您表弟在天上還是知道您的關心不變的

傷痛往事湧心田
痛失手足訴辛酸
莫名思緒悔當初
回首苦楚亦枉然


報告啟鑑學長~~
當學弟我瀏覽完您的文章,眼淚不禁在眼眶打轉,可能內心較為脆弱,容易感動吧!!
事情也已過了那麼多年,相信表弟地下有知的話,應該能體會到當時您的關愛與親情~
心中傷痛就不要再深藏心扉裡,畢竟這也不是旁人所見的......
"人生如戲;世事無常"希望學長心無罣礙.

[ 本帖最後由 陳啟志 於 2007-5-27 14:13 編輯 ]

因為與表弟比較有話說..彼此之間都會毫無保留互相討論與分享生活的點滴!!
當年也許思想未臻成熟..處事沒能達到圓滿結果!!
所造成的因果..對我來說是非常遺憾與愧疚!!
然而尋求了結生命..對表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!!
只有期待來生會更好!!
我想平常除了關心自己以外..身邊的親朋好友亦然!!

我想已走的表弟是條漢子
那個年代，要持槍犯上輕而易舉
但他選擇了只傷害自己，不連累別人的路走了....

啟鑑學長~
就誠如您所言,在周遭親朋好友,真的平日要多保持聯繫與關心,
一旦有事情的話也有個照應,隨著年紀的增長,我也更珍惜現有的緣份
以往曾愧疚;憎惡;纏足的過往,也漸漸釋懷解套了....

其實游走在邊緣的　才是最需要關心的　社會總是少了更多的關心　才有溫暖
部隊其實很嚴明　不過可能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吧

這件事情有些疑問, 根據您的敘述: [表弟國中畢業後，平日無所事事、遊手好閒，露宿街頭、公園是家常便飯，跟著一批不良少年到處廝混，抽菸、打架、調戲女生，幾乎幹盡了各種喪盡天良的事，表弟身上的各式刀痕日漸增加，佈滿了前胸後背，看了讓人心驚膽跳]

那麼當年動輒拳腳相向的部隊管教方式, 對於您表弟而言應該只是皮癢肉不痛.  長期和親人家庭分離更不構成問題!

根據您的敘述: [他說前幾天跟人吵架，對方拿出匕首往他身上刺來，他一把握住對方的匕首，腳一踹對方，踉蹌的退了幾步，匕首也因此被對方連帶拉了出來，手掌整個開始鮮血直流，表弟顧不了再打下去就飛奔到醫院，縫了數十針，這些都還算小事。]

對於普通人而言很嚴重的傷痛流血, 在您表弟眼裡看來應該只是開胃小菜.  所以事實上是您表弟的體力膽識應該已經在軍中立於不敗之地, 只要實戰經驗豐富的他願意動手應該是別人會倒楣, 至少會傷得比他更慘重. 所以如果是您表弟被老兵不當管教, 抓狂到拿槍拿手榴彈解決掉半個連一個排....這種事件在本論壇也不算是什麼特別奇特的事件.

但是您說:  [表弟在一個寂靜的夜晚，提著一桶汽油，獨自爬上金門太武山，在毋忘在莒勒石旁澆上汽油自焚，結束了短短二十幾年心酸、坎坷的歲月。]

這短短幾句話裡處處充滿著疑問:
A. 二十年前的金門有宵禁, 看似無人的太武山周圍可不是真的沒有人在看.
B. 剛入伍的菜二兵能在寂靜的夜晚自由行動? 連上安官, 大門衛哨都是躺著上哨的嗎?
C. 連抽一根香煙都要報備的菜二兵, 隨手一伸就能拿到一桶汽油?  這是魔術還是神話?
D. 拿到汽油把老兵燒了還算正常, 拿到汽油把連上寢室燒掉一半也不過分; 但是提著汽油上太武山自焚!? 難道站太武山周圍的衛哨也是躺著上哨的嗎?
E. 您表弟國中之後成天刀光劍影都沒時間憂鬱了, 偏偏進了部隊才覺得 [自己的歲月心酸又坎坷]? 奇怪, 真奇怪! 什麼時候金門駐軍換成了多愁善感的文藝工作大隊?
F. 您表弟應該是沒有女友, 當然更沒有失戀兵變之憂. 居然提著汽油去自焚? 這種故事似乎有點 [少年不識愁滋味, 為賦新詩強說愁] 牛頭硬對馬嘴的感覺.

[ 本帖最後由 a9z7 於 2007-12-1 18:17 編輯 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