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兵的回億(一)

前幾天在誠品看到一本赫曼赫塞Hermann Hesse 著作〈徬徨少年時〉，重新被翻譯出版，我翻閱了前面幾頁，裡面有段話大概是這樣說的：「每個人都有不平凡的故事，只要能依著大自然定律活著，每個生命都是不平凡的！」我也深有同感，漸漸發現自己過去有許多故事，身邊的親友們也都有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，但往往大家只是在聊天之中略為提起，如果沒有記錄下來，談完就忘了，我覺得很可惜，因此很喜歡將這些故事記在腦海，有空就寫下來，希望有機會能分享給更多的朋友。

      我的老家在屏東大武營旁，那附近一大片是眷村，因此我有許多朋友來自眷村，也就是當時所謂的「外省人」。以下我要說一個故事，主角是我外省朋友的父親，他年輕時從軍的真實經歷，整個故事其實很短，但過程極為緊張與悲傷，每當我想到那畫面，往往就陷在那情景裡，不可自拔。以下就是這段真實故事：

      嘉惠的長官得到一個緊急命令，要他們立刻趕往某一個地點，進行撤離。幾個月來，他們的陣營屢戰履敗，不斷退守，而敵軍在後面緊追不捨，他們已經好幾天不眠不休地潰逃，連吃乾糧的時間幾乎都沒有，只因為若不趕緊逃，他們勢將落入敵手。就這樣趕了好幾天的路，中途集合的地點還一再更改，最後他們終於到達指定的地點。他們看到在前方草原中央停了一架運載用的直昇機，螺旋槳發出驚人的旋轉聲音，他們用盡最後力氣，低著頭快步跑向直昇機，已經有人在機門旁接待他們，「快！快！來不及了，快上去！」門口那些人，將他們連拉帶踢，一個一個推上直昇機裡，由於內部空間有限，很快就到達承載的極限，有幾位弟兄，包含連長與排長都還沒上機。嘉惠是最後一位被拉上去的，他看著還沒上來的學長與長官，大喊著：「你們趕快上來，快點上來啊！」機上的弟兄們也狂喊著：「學長…連長…快上來…快啊…」，嘉惠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其中一位學長，想把他拉上來：「不要放手啊，快點上來。」那位學長沒有拉緊他，只是大聲喊著：「再見！再見！再見！」此時，機上機下的所有弟兄，每個人都已經淚流滿面，上下緊緊抱著，互道再見之聲此起彼落，彼此衣襟沾滿了對方如瀑流般的眼淚。嘉惠看到平日嚴肅的連長，流出的眼淚也被直昇機的旋風，在眼睛與耳朵間，吹出好幾道淚痕，只看他對駕駛頻做上昇的手勢，直昇機漸漸離地，弟兄們交緊的手臂慢慢分離，嘉惠往下拼死命地揮手，用盡全力大聲狂喊：「再見，再見」，底下的弟兄抬著頭，跟他們揮手再見，直昇機慢慢上昇，轉了個方向，就快速離去。

      嘉惠看到弟兄們的身影逐漸變小，心中激動難平，不知此次一別，日後是否有相見的機會。他目光一直無法離開那尚在草原上揮手的弟兄，隨著直昇機漸漸升高遠離，他看得更遠了，此時他看到一個驚人的景象，讓他更為激動。他看到幾公里之外，敵軍形成一個大圓圈，逐漸縮緊，往他們剛剛上機的地點前來，也就是說，再過幾分鐘，他們那群弟兄就會被敵軍包圍，那些弟兄恐怕一個都無法倖免，接下來的情況，他已經無法再想下去…他轉過頭，回到艙內坐下，所有幸運逃脫的弟兄擠在一起，不發一語，讓淚水釋放出內心的悲傷與激動。

      嘉惠不知道要被載往何處，他也不敢問，不久就陷入沉睡之中，中途有無停留，他完全不知情。最後直昇機落地，他才醒來，扛起了身上的裝備，走到機外，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，後來他才從別人口中得知，這是他們日後要生活的地方，這個地方叫做：「台灣！」

後記：這個故事我沒有加油添醋，完全按照我聽來的所寫的，故事很短，但很不平凡。

謝謝學長分享這樣的好故事,那段歷史我們都沒參與,但我們身在台灣,享有這樣自由的生活,不知是多少先烈的努力,我們是否該滿足了?是否該中止族群的衝突?是否再多一些的合作與包容?

報告427梯229營學長

您真是超級寫手，用詞遣字讓人不用多作想像，您的文字讓我好像置身於好幾部戰爭片的畫面裡，那種令人動容的同袍之情與生離死別之境。

我的老爸
也是跟故事的主角差不多
大概初中時參加"青年軍"
帶著我的叔叔(大概國小4-5年級)
邊走邊打仗
出門前我的奶奶問我老爸
"多久回來"
老爸說"3個月吧!"
沒想到一走就是50年
叔叔在逃離時死掉了
奶奶因父親從軍被打成"黑五類"下放勞改
被批鬥而死
父親每當想起這段往事都會掉下淚來...
這是時代的悲劇
但是每當選舉
"外省人" "老竽仔"
就被拿出來批鬥
大家都是"中國人"
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吵的.....

沒想到427學長居然是住在大武營旁，小弟與學長在生命中於小弟當兵的時候有所交集，現在在後憲論壇上再度交集，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啊..............
學長住的附近眷村，大都是大武營的軍士官所組成的居多就是了..........
可惜學長當兵未在屏東憲兵隊，要不然有可能就是守護大武營的精神之一了

故事感人，但是時空背景有點怪.....打越戰嗎?

直升機這玩意，國共各次戰役....沒有吧......這故事應該是老美在越戰的故事＋國共內戰的綜合體。

學長好:


小弟是在屏東機場當兵的,以前常經過那些眷村不知現在是否還在,7.8年前還有去機場看了一下發現已經沒憲兵在站崗了,好懷念那時的日子

先感謝大家的回覆，這篇文章我本來不想貼上來，因為主題有點敏感，昨天我家無線網路怪怪的，以為沒貼成功，沒想到今天還是看到了。

回覆 副哨 預士181的帖子
目前我們的生活真的很好，像中東國家就一直動盪不安，我們要知足惜福。

回覆3哨Survivor的帖子
我覺得我文筆根本無法形容當時的情況，只能儘量去描寫而已。

回覆4哨mp464t的帖子
您父親的故事，是當時多數人的寫照，我也常聽到朋友說到類似的情景…

回覆5哨 Sharka大師的帖子
我其實是故意提起屏東大武營的，因為我想看論壇上有沒有人知道這地方，沒想到是Sharka大師回覆了！我也想待在屏東憲兵隊，離我家真近，卻沒想到大老遠到台北當兵，每次休假，光來回車程就近一天了。

回覆6哨wsw968的帖子
您提的問題很好，不過我也無法回答，因為我只是照我所聽的寫下來(我連名字都忘了用假名，我朋友若看到，希望他不會在意)，或許我那朋友或是我誤聽故事的一些細節。我當初聽完故事後，覺得很震撼，但寫的過程中，發現一些疑點，如今也無人可求證了。

回覆7哨 POLOTAI的帖子
屏東機場以及我家附近那些眷村都拆掉改建了，變成透天樓房或社區，不過勝利路上那些北方麵食館都還在，您應該會懷念那街上的餡餅粥與麵食吧！我是特別愛吃涼麵與下午會出現的水煎包，每次回屏東必吃。

請問wsw968學長

當年國共內戰，直昇機或許沒有參與武裝戰鬥功能，但是否有可能參與運輸任務呢？

這真的比較難吧 把直昇機當兵力投射的工具 我記得沒錯是開始於越戰 國共內戰應該沒有直昇機這樣的東西 再來就算有  按文章中的敘述 從中國飛到臺灣 這個 ~~ 我想可能是開欄的學長的筆誤或是記錯了 不過 這故事的重點 應該也不是這個吧 所以大家也別太計較了每個人看了有不同的感想體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