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珠拾遺(九)「國殤國喪」:5 w- B$ Y6 V6 A4 \- R, C$ 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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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古中國的占星術裡,司命、司祿、託壽、益算、度厄、上生的南六星,由勾陳上宮南極天皇大帝掌管──『主生』。貪狼、巨門、祿存、文曲、廉貞、武曲、破軍的北七星,由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掌管──『司死』,一但天空出現異象,人間必定有動亂。而滿天閃耀不定、明亮不一的星子,則代表著萬丈紅塵中富貴貧賤、不論階級的芸芸眾生,每個人都有一顆屬於自己的星星,一但你的本命星殞落墜滅,同時也代表著你在陽世的壽辰已盡。- K: c, U5 n8 h0 `+ t 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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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T6 g* e: X) @4 g民國七十五到七十八的這三年裡,我從一個國中生變成一個軍校生,從一個老百姓變成一個革命軍,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學生變成一個什麼都要懂的士官。而這三年在中華民國的現代史上,同樣的也歷經了一段劇烈的變動,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台灣地區在七十六年的七月十五,結束了長達三十八年的戒嚴,整個社會正式從戒嚴時期走向了解嚴時期。而這所有關鍵的變化,取決在一個人身上,發生在民國七十七年的第二個禮拜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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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F Y2 l8 a! y! g+ e& V4 j5 D其實在解嚴前或解嚴後,對早已將枷鎖披掛在身上的我們,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,雖然街道上抗議、遊行、丟石頭的人變多了,但班長們對我們不合理的磨練一點也沒變,雖然書店裡報紙的種類變多了,但在學校裡我們卻仍只看得到陸總部的「忠誠報」(我因為要幫排長寫「部隊工作日誌」所以還有機會看到國防部的「青年戰士報」)。若要說真的有一點不同,那便是在早、晚點名時呼的口號內容改變了。在我們剛入士校時,早、晚點名時呼的口號原是:「奉行三民主義、服從政府領導、消滅萬惡共匪、解救大陸同胞。」,解嚴後則改成了:「奉行三民主義、服從政府領導、保衛國家安全、完成統一大業。」,其中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共匪不再萬惡,而同胞也不再須要我們解救了。& X* c0 z3 D; z" 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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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士校撐過了十六個月的我,肩膀上的學級章,終於掛上了第三條白槓,頭頂上似乎也正漸漸的凝聚出一道金黃色的光環,我們這群歷盡千劫修練的魑魅魍魎,終於成仙了。從此後在四、五、六營這個常士班的天地裡,我們終於可以正大光明、昂首闊步的恣意橫行,而不必擔心遇上幾乎佔據後三營一半人數的單數期學長,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後期的學弟幾乎瀕臨滅絕,讓我們這群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學長,在累積了一肚子的「經驗」後,卻差點找不到人傳承,尤其是那本來應該接鼓號樂隊的雙數期學弟,居然逃的只剩下一個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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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月十三號傍晚五點四十分,當我們在士校諾大的校園裡,跑完了當天的第二趟五千,所有的同學正三三兩兩的散落在教室內外,等待著晚餐時間的到來。而我則坐在「毋忘在莒」勒石前「跟我來」的銅像下,翻閱著剛剛在教室後方九重葛中撿到的過期報紙。「喂!同學,把一下風。」:『大頭』從教室裡探出了他那顆與身體明顯不成比例的腦袋,左右來回的觀探了一下,然後對著我叫。「幹嘛!又要偷看電視了?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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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f' a! L1 u8 Z; E X當我才剛將視線移回報紙上的副刊,用著眼角的餘光去執行『大頭』交付的任務時,原本喧鬧哄哄的教室突然間靜了下來,接著只聽到有人彷彿刻意的壓低了喉嚨,卻又努力的想把訊息傳達出去的叫著:「『蔣經國』死了!」。包括我在內的原本在教室外的同學,暫停了所有正在進行的動作,全部湧向了在教室講台旁高掛的電視機前。原本每週四用來上「莒光日」的彩色電視,此時變成了一幅黑白漸層的相框,經國先生熟悉的大頭照,靜靜的映在螢光幕上,一旁的跑馬燈則不斷的重覆著:「蔣總統經國先生於今日下午因病逝世...。」。雖然所有的頻道聯播著相同的畫面,不過卻仍有人在懷疑著新聞的真假,突然教室外一陣短暫急促的哨聲響起:「營集合場集合。」。2 `9 \' u& C* Z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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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i3 J* O0 X1 D$ Z3 \) `所有的不確定在營長的口中得到了證實,經國先生確實於今天下午逝世了,緊接著營長同時宣佈了一連串的命令:「從即刻起提升戰備狀況,所有人員開始管制休假,所有休假離營者一律召回,任何人無論任何時間,包括學生上教室課在內,一律二十四小時全副武裝,學生攜槍不配彈,最後;所有人繳交一件草綠服,全校為統帥帶孝三十天。」。第二天一早,昨晚繳交的草綠服發了回來,所有同學的衣服在左側口袋的上方,縫上了一條寬約一公分半與口袋等長的黑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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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接下來的幾天裡,從校長到連長,從政戰主任到連輔導長,三不五時的不外乎是什麼,莊敬自強、風雨同舟,那些八股式提不起精神的精神訓話,反倒是對於我們最關注的一件事,卻始終沒有一個長官有提到,那就是什麼時候開始恢復休假。雖然國內政壇風起雲湧,不過兩岸之間倒是風平浪靜,所以我們依舊讀著我們高三的課程,依舊躲著我們班長巡狩的眼神,唯一的差別是那支在上福利社時仍離不開身的五七式步槍,及中正堂上那三面永遠只升起一半的國旗、校旗、少將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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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[, ~& U( R# B% ?5 t% ^就在經國先生過逝後的第五天,相同的在晚餐用餐的時間前,營部又下了一道新命令:「所有人員用完餐後,換著軍便服集合。」,原本聽到這裡時,心中當然不免一陣暗喜,想不到這麼快就開始恢復休假了,更意外的是居然還可以補假。「今晚全校北上忠烈祠,到台北瞻仰經國先生的遺容。」,╳!我就知道沒那麼好的事,雖然我跟經國先生不太熟,不過能出校門去轉轉,怎麼也比被關在連上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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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r% a3 ]+ _; o# p, B4 G: x晚間七時許,滿載著學生的客運,從黃瓦紅柱的圓山飯店前,經過了掛著藍色大錨的海軍總司令部,沿著河堤行駛後,停在大直橋的橋墩下。全校學生依建制匯入了排列在北安路上的人龍,以進一停三的方式朝忠烈祠的方向前進,與來自各界瞻仰遺容的民眾相比,我們這一群踩著相同步伐的士校生,自然而然的就成為最明顯的一群。由於三十連是空連,所以我們全期的二個連就排在部隊的最後方,而眼前一長串藏青色的大盤帽,幾乎佈滿了整條北安路的快車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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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\4 T$ ^, R8 ]0 Z$ E3 }: g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時間,忠烈祠那座彷漢建築的白色拱門終於出現在視線的前方,而前頭的部隊似乎也快抵達拱門前的圓環了。突然不知從何處響起了一聲又一聲的叫喊:「總長有令,部隊靠邊,百姓先行。」,正當眾人用眼角尋找著聲音的來源時,學指部的值星營長跑出了隊伍,站在夜色蒼茫的北安路上喊著:「部隊注意!」、「立定!」、「向右轉!」、「向前七步走!」、隨後又一個「向前七步走!」、「向後轉!」、「看齊!」、「好!」,我們就從隊伍中瞻仰遺容的人潮,變成了列隊路旁迎賓的衛士,而原本排在我們後方的民眾,迅速的填補了我們的空位,不一會兒眼前又是滿滿竄動的人潮,只是不知道我們這一靠,到底是要靠多久?真是──「靠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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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[# X, q7 r+ b0 ~/ A# z又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億萬的光年,只看到原本高掛在星空左側的弦月,早已越過了頭頂的中軸線,開始向右方傾斜了。而從北極冰原出發的寒風,橫跨了數萬公里的天空,不但悄然的從淡水河河口登陸了,更完全攻佔了我們身體上殘存的體溫。在北安路上瞻仰遺容的人龍,雖然隨著時間的拉長而有減少的趨勢,但不變的是每個人泛紅的雙眼與哀傷的愁容,而至於佇立在街燈下的我們,一個個莫不也都啜泣的抽噎、一臉的悽楚。不過不同的是民眾的哀傷是來自心裡的悲痛,而我們的悽楚卻是因為北風的摧揉。7 ^4 Y4 S' K: M2 z8 F/ L7 k"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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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值星營長那如天使之音般的口令又再次的響起:「部隊注意!」、「向右轉!」、「齊步走!」,隨著瞻仰遺容的民眾從右側的拱門進入了忠烈祠,靈堂佈置在正殿一片白色的花海中,經國先生一身黑色的長袍,身上斜繫著一條紅色的大授勳章帶,安詳的躺在黃銅的靈柩中,接受著來自各界軍民的追念。縱使生前的功過仍有待歷史的公評,不過我相信在絕大多數台灣人的心中,經國先生都是清廉有為的領袖典範。鞠完躬後部隊從左側的拱門繞過了忠烈祠前的圓環,沿著北安路的另一側車道,回到了大直橋下的出發點。7 V1 _2 \$ k0 D6 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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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E, ~" V! X O6 ~: @ |4 V手上腕錶的指針,幾乎重疊在三和四之間,原本該在橋下等待我們的客運,也早已經收班返回桃園了,算來我們這一靠,整整靠了五個多小時。隨後班長集合我們宣佈道:「待會原地解散。在台北有親戚的就去借宿一宿,沒親戚的就跟著住台北的同學,跟不到人的就去睡火車站,看到憲兵就給我跑,反正下午一點整準時收假,記住!不要給我違記、不要給我逾假,解散。」。這是我在士校二年,唯一的一次在非連續假期的外宿,而原因竟然是因為學校懶得想方法或想不到方法送我們回學校。$ |7 @8 ]- s, U2 {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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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B7 }- u4 T: p$ q# N" _當天有沒有同學去睡火車站我不知道,不過我家則是進駐了超過一個班的兵力,下午收假後除了草綠上衣左胸前的黑紗外,其餘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,而我們的國家也進入了另一個時代,開始了一個少了『蔣總統』的時代。' a. F0 B& x' w)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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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w9 t: N- L9 P5 ?[ 本帖最後由 天皇老子 於 2008-12-5 13:53 編輯 ] |